童年的除夕

知秋美篇 · 发表于 2023-1-13 07:45

儿时过个大年是最热闹的事。一进了腊月，尤其是过了腊八节后，鞭炮声就开始不断的响了。大人们也开始准备赶年集，备年货了。我们老家逢阴历一、六是东关大集。特别是年前腊月二十一和二十六最后俩集是人最多的时候。因为早买的蔬菜肉鱼的因为没有冰箱留不住，所以都不愿早买。一般是二十一大集买一部分，二十六大集再买些。腊月二十三小年过后，就开始蒸馒头，蒸年糕，炸肉，炸鱼了。卫生也是从这天开始打扫的。辞灶，让灶王爷“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灶王爷是一家之主，所以不能慢待了。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干这些事，所以也就有了年味了。

　　这样一直忙到年三十了。上午母亲还在忙着洗衣服，父亲才开始铺开红纸写春联了。父亲小时候读过几天私塾，师范毕业教书这么多年毛笔字写的不错，所以附近人家有红白喜事的也请他去帮忙。这时候我们也就是帮着父亲拽下红纸，把写好的对联晾空地上等待墨汁干了收起来。再把给左邻右舍家的春联送去。自己家再写个大大的“福”字倒着贴在大门过道里的影壁墙上。吃过午饭后，我们开始打浆糊了。在铁耳锅里放点面粉，熬的不稠不稀的才好用，这样贴出来的春联也平整。一般父亲都会在春联的头上用铅笔标注上、下联，以免贴错揭不下来了。那时候都是我和妹妹去大门和房门上贴春联。我一手拿着铲子，把去年旧春联刮净，再在门框上刷一层薄薄的浆糊，贴上对联后用扫床的扫帚刷平。大姐只是给我们看着高低对称，别贴歪了就行。父亲常写的春联无非就是“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横批：恭贺新禧”。或者是“民安国泰逢盛世，风调雨顺颂华年，横批：民泰国安”。这也是普通老百姓期盼来年能风调雨顺，平安就是福。

　　写完春联父亲就开始拿出黄表纸来写上“宋氏三代宗亲”的牌位，折叠成长方山字型放在主房八仙桌子案板当中的座钟前。再找两个茶碗装满沙土，用黄表纸糊上口，当香炉用。然后再写个“天地三界神灵之位”的牌位，贴在屋外窗户底下，在天心水泥案板上设贡台，摆放上三个碗盛水饺用。说是三碗，其实就是每个小碗里面放三个水饺而已。因为“神三鬼四”，意思到了就行，也是心到神知了。等到父母快包完水饺的时候，父亲就会打发我去胡同口，朝着女郎山西山头祖坟方向点上三炷香，恭恭敬敬的鞠三个躬，嘴里念叨着“奶奶爷爷，来家过年了。”然后头也不回的直接来家，把香插在祖宗牌位前的“香炉”上。刚出锅的水饺也是先给神人们和祖宗上贡。香炉前还要斟满三盅白酒。父母还要在供桌前发钱粮烧纸，带领我们磕头，所以过年不能忘记祖宗。八仙桌子两边的椅子也是留给祖先坐的，别人谁也不准坐了，得等到吃完饭后先人们离座才行。我们家过年从来不做菜，因为祖祖辈辈都不喝酒，所以也就没这个习惯。只是和平常一样吃个水饺就代表全部有了。

　　除夕和大年初一五更的水饺都是素馅的，一般都得有豆腐，白菜，鸡蛋。代表着来年平安素静。下饺子万一露馅子也不能说破了，得说“挣了”。不小心打破餐具也要说“碎碎（岁岁）平安”的吉利话。不能问锅里饺子“没了吗”？因为从小就听老人们传说过年时狐仙会向一家误一家。有人发现下锅里的饺子没了后，大人就会不停的用勺子搅着汤转圈，饺子就会神奇的回来了。所以过大年我们也不敢乱说话。

　　吃完年夜饭，我就迫不及待跑到大街上，看别人家放鞭炮。自己口袋里也带些散鞭炮随时放。我们老家最热闹的就得说黄家湾那边了。黄姓人家都是杀猪卖烤肉的多，日子过的比较富裕，所以过年放鞭炮都是俩人架着直径一米多的大笸箩来，或者是扛着整编织袋大白皮炮杖出来放，所以他们这里最精彩了。那一挂挂直径两公分粗的电光炮随着一道道白光坠落，真是叫震耳欲聋了，震的屋上掉尘土！你家放的多我家放的更多，你放的响我放的更响，他们真是比着赛的放，谁也不肯认输。父亲的一个老学生也刚开始做生意，头一年挣点钱也想试试火力，自己觉得买的不少，结果放不久就完事了。而那几户邻居得放一个小时还多！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他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而他们家门口地上都落一层厚厚的鞭炮皮，打扫完了也得用独轮车推几车才干净了。

　　我家过年一直就是放几串鞭炮听听响声而已。因为全家就靠父亲一个人那点微薄的收入生活，也就刚解决温饱问题，哪有闲钱听响声了。所以我家经常是除夕两挂白皮炮杖，初一一挂五百头的大地红过过瘾就行。所以放完鞭炮后，母亲就会拿出我们的新衣服来，让我们换上。过年能有新衣服穿也是一年的期盼，我们却不知道父母为了这些事费多大劲，吃多大苦，受多大罪！母亲再把我们旧衣服泡盆里洗出来晾上。洗衣服的脏水这时候也不许随便乱倒了，母亲说神人们也出来过节了，别惹麻烦。我们这时候就可以吃点瓜子，每人分给一把炒花生了，只有爆玉米花可以随意吃。那时候还没有春晚也更没有电视，只有刚安的电灯了。我们一边吃着瓜子，一边听父母讲故事。守岁到了零点，新年的钟声也终于敲响，我们又长了一岁！那时候是盼着长大的，不像现在不想慢慢变老。一点多钟我们就睡觉了，等到凌晨四点半，公鸡刚刚打鸣的时候我们就会被父母喊起来，睡眼朦胧洗把脸，等待着吃五更的素水饺。然后妹妹用竹竿挑着那挂大地红，我用火柴点燃，捂着耳朵听那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我们五点开始先去给奶奶家，三爷爷家拜完年后才挨家挨户去串门了，盼着能多挣点水果糖吃，盼着初二开始走亲戚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