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的年味｜儿时的过大年

知秋美篇 · 发表于 2024-1-19 09:25

　　今天是阴历腊月初八，俗称“腊八节”，都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儿时的腊月也是很热闹的，一进腊月门，零零散散的鞭爆声也就不绝于耳了。腊八粥小时候几乎没有喝过，因为那时候吃饭都成问题，大人过年如过关，年底也是最操心的时候了。一家人吃的、喝的、穿的都得去置办。都说有钱无钱都得过年，真是那样的。可是却不知道父母为了过个年受多少罪。

　　我们家日子好过起来还是再1984年后了，盖起五间新瓦房借的账也算还完了，果然是“朝水一勺能救贫”，因为在门前黄家湾开荒种了两年小麦、玉米也算获得了大丰收，温饱问题也总算解决了，真是家有余粮心里不慌了，我们也开始天天吃上馒头了。父亲每月几十块钱的工资除了攒点钱准备盖院墙、大门也能正常过日子了。所以那年腊月开始我家过年也有了真正的年味了。父母赶集还给我们截布找裁缝做身新衣服了。那年给我做的是草绿色上衣，俩姐姐做的是方格子红色褂子，妹妹是大红色上衣，绿裤子，我们的穿着打扮也焕然一新了。

在我们老家一般是腊月十六东关大集就开始买年货了，因为没有冰箱也不敢买多了，只能买些能留住的东西。尤其二十一、二十六的年集才是人山人海，拥挤不动的，不过东西也开始涨钱了。父亲买十斤左右的猪后肘肉再买一挂猪头下水，开始在家拾掇起来了。把猪头放炉火上烧去毛，用烧红的火钩子把猪耳朵、猪蹄子、猪头褶皱、猪鼻孔里的猪毛烙去，于是满院子里也都飘荡着一股焦糊味了。猪大肠、五脏六腑也是用热水一遍遍的淘洗到满意为止。然后放大锅里加水，抓上调料开始炖了。真是得煮两个多小时才能煮熟，那股香气扑鼻的肉香味感觉真好，也是馋的我们口水直流了，还没等到出锅凉下来就迫不及待的让父亲给切块猪头肉吃了，吃的我们也是满嘴流油了。不过父亲嘱咐我们也只能每个人吃点先点心点心，还得留着过年招待亲戚呢。

　　农历腊月二十三是小年，每家的灶王爷都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了，我们也开始打扫卫生了。母亲头顶着块毛巾，在撑蚊帐的竹竿上绑把笤帚就开始扫屋了，把家里里里外外，门窗都打扫一遍。然后开始洗衣服了。妹妹负责烧火，用大锅烧开水。母亲兑着凉水一遍遍的涮洗衣服。晚上就是开始包顿饺子吃，第一锅下出来的饺子是要恭相祖宗和灶王爷的。下饺子前，父亲会让我点上三炷香，在胡同口朝着女郎山西北角祖坟方向恭恭敬敬的鞠躬三个，请祖宗们来家过小年了。回来时不许回头，三路香进屋直接插案板正中座钟玻璃罩前父亲用毛笔在黄表纸上写的“宋氏三代宗亲之位”牌位的香炉里。那时候三间主房的桌椅都留给先人们坐的，我们是不许坐的。

　　过完小年就开始蒸馒头、蒸年糕、出豆腐，炸肉了。母亲是过年最辛苦的，馒头得一锅一锅的蒸。在大面板上用笼布盖着一片馒头先醒着。因为屋里气温低，还得用小棉被盖着它们，怕醒不好，不起发。烧火也是我最爱干的活，坐在泥巴阔炉子前，往里填劈好的木头。这木头也是捡来的，平时也是不舍得烧火，也只有过年了才用上的，就是为了蒸的馒头又大又白又宣。

　　我家蒸年糕过去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那年自己种的熟谷子，去西北隅西油房巷牛老师家南边那盘石头碾子碾成面子，母亲赶集买来大枣，洗净后泡水里一个来小时后开始放锅里煮。等大枣凉下来后用手抓碎它，取出枣核子，和米面和成很粘的面就开始蒸年糕了。年糕是我的最爱，尤其喜欢吃凉的，喜欢那种在嘴里嚼来嚼去甜津津的味道。等到年糕出锅了，热气腾腾的一般是用洗净的白菜叶子做笼布的，这样不怕粘，再用筷子夹住它吃，这样就不会被粘住手了。吃啥东西我都不喜欢吃太热的，总是等到凉下来吃，那样也吃的舒服还不烫嘴。

　　做豆腐一般是两三家合伙出一块豆腐，大约四五十斤沉，一块豆腐一家吃不了的。豆腐过年是必须有的，因为谐音也是“都福”，都有福的意思，哪能缺了呢。炸豆腐片，豆腐块也是不能少的。炸绿豆丸子，萝卜丸子也是会一样一大陶瓷盆子的。毕竟肉还是太贵，不够吃的，只能多炸点这样的丸子来凑数了。

　　我们小时候最爱吃炸松肉了。母亲把买来的后肘肉切成一小条一小条的，用葱姜末，酱油、花椒面，细盐（我们用石臼子捣碎的粗盐）喂起来，再把两个干馒头去皮搓成末掺合在面糊里开始在油锅里炸了。那种金黄色诱人的炸肉香味也就弥漫了四邻八舍，母亲也先让我们每人尝几块打打馋虫了。我们也是吃着太香太香了。有时候也会去陶瓷大盆里偷几块填嘴里吃的。

　　到了年二十九父亲开始买来大红纸裁开给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写春联了。父亲有春联书，都是各种过年话，一般是看着几个字的把对联纸叠起来，一个字占一个暗格，我们在旁边就是帮着拽下纸，把写好的对联晾床上、地上。为了区分上下联，父亲还会用铅笔标注“上、下”。三爷爷这时候会给我送来两挂鞭炮，大莽子叔还会每年底送来一斤黄家烤肉让我们尝尝。

　　年三十下午该忙的事也基本忙完了，父亲就会让我们把屋门框旧春联纸用炊帚刷上水在用铲刀刮去后涂上一层薄薄的糊浆，一个人旁边看着高低，把春联贴在门框上，顿时也就感觉有了年味了。

　　除夕的鞭炮是最响的，还不到天黑，四周鞭炮声就此起彼伏了。一直到了六点多钟全城的鞭炮声就响成一片了，比爆豆般的还要急。二踢脚，烟花，夜明珠，也是响个不停。整个北大街全是看热闹的人。在大街中央点上一个玉米秸照厅，顿时火光冲天，极为热闹。震耳欲聋的电光炮随着一阵阵的电光闪过，还没落地就发出沉闷的爆炸声，震得旁边土屋灰尘都哗啦啦地往下落，你也不得不捂住双耳了。火树银花一直放到尽兴为止。改革开放后黄家湾那边卖烤肉的人家都挣了大钱，抬着一笸箩白皮爆仗比赛放，初一早晨一看地上全是一层厚厚的纸屑。我家过年放鞭炮很简单，因为我家没有钱放鞭炮，经常是三十一挂、初一一挂大地红，然后再买两挂白爆仗拆开来零散着放放过把瘾。

　　在我们家，除夕、年初一也是吃顿水饺完事，父亲也不喝酒，从来也不准备下酒菜，吃完饺子就开始守岁了。饺子馅子也是素的，尤其大年初一五更天吃的饺子更是素馅子的，里面放些切碎的豆腐、炒鸡蛋，韭菜，海米。大人们讲究肃静，都说平安是福。我们会吃着瓜子，玉米花守岁到零点过后，也是困得不行了，平时哪里熬过这夜？凌晨四点半，母亲就会把我们叫醒，拿出准备好的新衣服让我们换上。父母也开始忙着包饺子，下饺子了。不过去端饺子时不许问“还有吗？”“没了”是不能说的。大人们忌讳这个。据说下水饺有的家煮着就会没了，于是还得赶紧说“回来了，回来了”都说是“狓大狐子”捣鼓的，因为它是“向一家，误一家”。饺子如果破皮了也不能说“破了”得说“挣了”。不小心打碎茶碗瓷器了也要说“岁岁平安”的。

　　拜年那时候都得赶早，正下着饺子了，因为没有院墙大门，那些起的早的孩子就会蜂拥而来。进来就说“大爷大娘，过年过的好啊。”父母就得赶紧把“好”接过来说“挺好的，你爸爸和你妈过的挺好吧？”然后他们也是这样把“好字”接过去，然后每人给他们一把玉米花吃。于是我们也得赶紧在吃饺子前把那挂大地红放了才吃饭的，再去他们家拜年的。如果那时候谁家有糖吃或者有花生吃小伙伴们也会透漏给你，大家也会都跑他家拜年的。如果说谁家是玉米花或者脆萝卜或者啥没有也就不去了。两家关系好的可能进门里站站就走了。拜完年小伙伴们也会数下自己挣来了多少块水果糖，留着慢慢的吃。感觉那时候的糖也是最甜最好吃的了，这也成为儿时最美好的记忆了。拜完年回来就会看到家里有大人来玩了，也是一波接一波的。父亲的学生多，远处的也得十点来钟或者下午来拜年了。我们也会去给自己的老师去拜年的。西南隅小姨家是必须去的，我们曾经在南寺巷住过五年，小姨是我们堂姨，也是母亲为媒介绍给姨夫的，所以两家关系也走的很好。下午小姨夫妇也来我家坐坐的。

　　大年初二回姥姥家也是必须的。我们会给姥爷姥姥磕头的，不过，姥爷却从来没给过我一分钱。两块钱也是只给小姨家表弟的。也许是小时候姥爷来我家拿走了一包鞋钉我笑话他“老财迷”和我记仇了，不喜欢我，也许是看我大了。每次姨夫们和俩舅舅就开始推杯换盏猜拳行令了。他们都是一斤酒的量，唯独我父亲一直守着他那一酒盅百脉泉酒到最后。那时候喝酒都用锡酒壶晒酒，用一个三钱的小酒盅倒上酒，用火柴点着了，蓝色的火焰一会就把酒壶的酒温热了，顿时也是酒香四溢了。三姨和小姨总是在饭屋里一边说话，一边拉风箱烧火做饭。随着风箱呼打门的一开一收炉火也是窜出红色的火苗来，烘托的每个人的脸也都红彤彤的。

　　等到初二走完姥姥家回来，初三就会跟着父亲去城南金盘村他姥姥家了。在我们老家舅爷爷和舅姥爷这称呼没有分的那么细，也都统称舅姥爷了。其实，只有母亲娘家舅舅才被称为舅姥爷的。这么多年了也一直没人改变过。同样姨奶奶和姨姥姥也是这么来的。从初四开始，三姨，小姨家，俩舅舅家我们就开始轮流走动了，一去就是一家五六口人。带的东西无非就是两包大桃酥，两瓶简装百脉泉白酒。这也是那时候走亲戚的标配了。到了每天下午，没事的人就会在大街上看醉汉了。你看那些喝得醉马交枪的骑自行车的男的，有的骑车子歪七扭八的，有的推着车子哩溜歪斜的，甚至走着走着一头连人带车子一起扑倒在地了，惹的看热闹的人们也是哈哈大笑了。后面跟着的媳妇总是嫌他喝多了没数，出来丢人现眼，可是也没啥办法，只好陪着他走一段路歇歇再走。

　　正月十五元宵节也是年后最重要的节日了，后来日子稍微好点了父亲才会去买二斤元宵来吃，那时候我们喜欢吃炸的元宵，一个个金黄色圆油油的看着都爱吃。元宵节要打灯笼的，前三天第一天是麦灯，如果这天晚上无风无火的预示着小麦要丰收了。第二天是秋灯，看秋季是不是丰产了。最后一天是蝎子蚰蜒灯，看虫虫蚂虾的是不是有灾。灯笼也是五花八门，都是用红黄绿彩色纸糊的，有五角星，小船的，四方的，圆的居多。一般用莛杆扎架子，用大头针连接起来糊上彩纸，再在边缘处剪出些花穗来就很好看了。蜡烛座经常是一个小钉子把蜡烛插上面居多，不过不牢稳，动作大了容易歪倒了把纸灯笼烘着了就麻烦了。没有灯笼的就会找棵白菜根，把中间挖空了，找点破套子蘸些柴油，绑在木棍上当火把用，虽然很亮不过也是冒着黑烟的。那时候没有路灯，元宵节的月亮也是很圆很皎洁的。

　　年后一直到了二月二龙抬头才算过完了年。这一天男的都去理发店理发的，图个吉利，正月谁也不去理发，怕伤舅舅。所以这天理发也得排队等候好长时间了。二月二也是吃蝎豆子糕棋子的时候，母亲会把留着的年糕加水泡软，擀成薄饼样，用刀切成小的菱形棋子，把黄豆在盐水里泡半天晾干后和糕棋子一起在铁锅里炒熟了吃。炒这个要用观音土，我们都叫坩子土，用它炒了不牙碜。糕棋子和蝎豆子吃起来又香又酥，据说吃了蝎豆子这一年人就不会长病了。这也是我们童年最好的零食了。

儿时的过大年也是无忧无虑的，也是快乐的，也永远印在了脑海里了，成为我们最美好的回忆了……